第四章 洛特斯(1 / 1)

温暖,柔软,带着蜂蜜般香甜的气息。

婴儿床里,洛特斯·怀特在纯白丝绸的包裹中沉睡着。

怀特夫妇晚餐的温馨絮语、红酒的醇香、鹅肝的浓郁,都只是遥远背景里模糊的嗡鸣。

对她——或者说,对她体内刚刚凝聚、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——而言,世界是一片混沌的蓝。

那不是天空的蔚蓝,也不是海洋的深蓝,而是一种……浸泡在尼罗河水底、被麻布层层包裹、渗入骨髓的冰冷的、窒息的蓝。是木乃伊作坊里弥漫的没药与树脂混合的奇异香气,是骨钩在陶碗边缘刮擦的细微声响,是大祭司那平静到残忍的教导声……

“从鼻孔中用钩子掏出一部分的脑子……”

“在侧腹上切一个口子……”

“把内脏完全取出来……”

“奈瑰塔里……”

谁?谁在叫那个名字?那个带着莲花芬芳、却最终被血色蔷薇吞噬的名字?

剧痛!并非来自肉体,而是灵魂深处被撕裂的恐惧和无尽的黑暗。奈瑰塔里猛地想要尖叫,想要挣扎,想要质问那高高在上的法老,质问那将她推入深渊的父王!但喉咙里发出的,只是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婴儿啼哭。

“呜……咿……”

这声音细小、脆弱,像刚破壳的小鸟。它瞬间吸引了餐桌旁沉浸在爱意中的怀特夫妇。

“哦,我的小天使醒了?”古德立刻放下刀叉,脸上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。他快步走到婴儿床边,动作熟练地避开她挥舞的小拳头,轻轻将她抱起。丝绸毯子滑落,露出洛特斯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脸。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,此刻睁得大大的,里面没有新生儿常见的懵懂混沌,反而像是沉静的深潭,映照着房间里温暖的灯光,却又似乎藏着无尽的、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迷茫和惊悸。

黛西也走了过来,带着一身医院消毒水和淡淡香皂的味道,混合着晚餐的香气。她伸手轻轻抚摸女儿柔软的脸颊:“做噩梦了吗,我的小蓝莲花?不怕不怕,妈妈在这里。”她的声音温柔似水,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焦虑的魔力。

奈瑰塔里……不,现在她是洛特斯了。洛特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、充满关切的脸。金发,碧眼,温暖的笑容。不是奈奈嬷嬷布满皱纹的慈祥,也不是记忆中母妃最后看向父王时的决绝。这是一种全新的、纯粹的、毫无保留的爱意。

“妈妈……”这个词在她混乱的意识边缘浮现,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流,试图驱散那包裹着她的、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冰冷蓝雾。

她下意识地伸出小手,想要抓住黛西的手指。那指尖的温暖如此真实,如此鲜活,与她记忆中最后的冰冷触感——大祭司带着树胶水涂抹麻布的手——形成了刺目的对比。这温暖像一根细针,猛地刺破了那层包裹她灵魂的、名为“奈瑰塔里”的哀伤外壳。

轰!

并非物理的声响,而是灵魂深处的轰鸣。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尼罗河水,汹涌地冲击着她脆弱的新生意识。郝梯王宫奢华的庭院,父王曾经的慈爱笑容,母妃水蓝色纱衣下喷涌的鲜血,埃及王那双深胡桃色眼眸里的冰冷与疯狂,大祭司平静的解说,骨钩的寒光,陶碗里盛放的未知香料……还有那无边无际的、被浸泡在黑暗里的窒息感!

“哇——!!!”这一次,哭声不再是微弱的呜咽,而是撕心裂肺的爆发。恐惧、痛苦、绝望、被背叛的愤怒、对死亡的深刻记忆……所有属于奈瑰塔里的巨大情绪洪流,通过一个婴儿的喉咙,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。小小的身体在古德怀里剧烈地颤抖、挣扎,蓝眼睛里蓄满了泪水,却不再是单纯的婴儿委屈,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、几乎要将灵魂都哭出来的悲恸。

怀特夫妇被这突如其来的、异常激烈的反应吓坏了。

“洛特斯!天啊,宝贝,怎么了?”古德手忙脚乱地轻轻摇晃她,试图安抚,“是做噩梦吓到了吗?爸爸在这里,爸爸保护你!”

黛西的心揪紧了。作为经验丰富的护理长,她见过无数婴儿啼哭,但这种仿佛承载着巨大痛苦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哭泣,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不安。她迅速检查洛特斯的体温、呼吸、瞳孔反应。一切生理指标似乎都正常,除了那过于激烈的心跳。

“她……她看起来像是经历了非常可怕的事情……”黛西的声音有些发颤,她紧紧握住女儿挥舞的小手,试图传递安全感,“古德,你看她的眼神……”那双蓝眼睛里翻涌的情绪,绝非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该有的。

古德也注意到了。那眼神里有惊惶,有痛苦,还有一种……仿佛穿透了时空的茫然和难以置信。他笨拙地抱着女儿,用最轻柔的声音哼唱起不成调的歌谣,那是他小时候母亲哄他入睡的曲子。

渐渐地,在父母焦急而温暖的包围下,那来自灵魂深处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。巨大的情绪洪流冲垮了洛特斯(奈瑰塔里)的意识堤坝,也耗尽了这具小小身体的力气。剧烈的哭泣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,最后只剩下精疲力竭的微弱喘息。那双蓝眼睛里的惊涛骇浪缓缓褪去,重新变得清澈,但深处却沉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……清醒。

她不再挣扎,软软地靠在古德温暖的怀抱里,小脑袋无力地依偎着他的胸膛。耳朵里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,咚咚,咚咚……这是活着的声音。不是尼罗河底淤泥的沉寂,不是木乃伊棺椁里的永恒黑暗。

我还活着。

这个认知,伴随着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茫然,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。

但我……是谁?

奈瑰塔里?那个被父王抛弃、被法老殉葬的郝梯公主?

洛特斯?怀特夫妇视若珍宝的女儿?

记忆的碎片和崭新的感官体验在她小小的意识海里激烈碰撞、融合。她闻着古德身上皮革和鞋油的味道,听着黛西温柔的低语,感受着被紧紧拥抱的温暖和安全感。这一切陌生而美好,像沙漠旅人遇见的绿洲。

然而,那冰冷的蓝雾并未完全散去。它像一层薄纱,笼罩着她新生的灵魂,提醒着她那场血腥的终结。母妃临死前的眼神,父王狰狞的面容,埃及法老冷酷的命令,大祭司手中闪着寒光的工具……这些画面如同烙印,深深刻在记忆深处,带来阵阵寒意。

“黛西,你看,她好像平静下来了。”古德松了一口气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他低头看着怀里安静下来的女儿,那双蓝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,眼神复杂难辨,带着一种探究和……奇异的依赖?

黛西也凑近,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:“谢天谢地。也许……真的是个特别可怕的噩梦。”她努力压下心中的疑虑,说服自己这只是婴儿成长过程中常见的不安。“我们的小蓝莲花,别怕了,噩梦已经过去了,爸爸妈妈永远都在。”她拿起那条柔软的蓝紫色沙发毯,重新盖在洛特斯身上,像为她筑起一道温暖的屏障。

洛特斯(奈瑰塔里)的目光随着那条蓝紫色的毯子移动。蓝紫色……像尼罗河傍晚时分的天空,也像……她前世最爱的蓝莲花花瓣边缘沾染的暮色。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混杂着强烈的陌生感涌上心头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,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。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,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划过她混乱的意识:

“活下去。”

这一次,不是为了郝梯的荣耀,不是为了任何人的期望,仅仅是为了……这失而复得的、包裹在温暖和爱意里的呼吸。

“以洛特斯·怀特的身份。”

带着奈瑰塔里的灵魂,和那永不消散的、来自尼罗河畔的血色哀歌与幽蓝印记。

窗外的伦敦,夜色深沉,浓雾再次无声地弥漫开来,吞噬了街灯微弱的光芒。怀特夫妇相拥着守在婴儿床边,守护着他们沉睡的、谜一样的小女儿。

怀特家温暖的灯光下,洛特斯的哭喊声渐渐微弱,最终在古德哼唱的摇篮曲中化为疲惫的抽噎。她蜷缩在父亲怀里,蓝眼睛失焦地望着天花板,属于奈瑰塔里的记忆碎片与婴儿脆弱的神经激烈撕扯——法老深胡桃色眼眸里的残忍、大祭司手中骨钩的冷光、麻布绷带裹住口鼻的窒息感……这些画面被黛西落在她额头的吻轻柔覆盖。“噩梦过去了,我的小蓝莲花。”黛西的声音像尼罗河清晨的雾气。

然而伦敦的另一端,阴冷正吞噬着羊毛孤儿院的石墙。八岁的汤姆·里德尔躺在窄床上,突然睁开了眼。

羊毛孤儿院,午夜

月光被铁栅栏切割成惨白的条块,投在斑驳的墙壁上。汤姆的指尖无意识划过枕下藏着的“战利品”:一枚生锈的铜哨、半截彩色玻璃珠串、比利·斯塔布斯哭喊着求他还回去的锡兵。这些死物无法平息他胸腔里灼烧的空洞——直到一股奇异的波动穿透夜色而来。

像冰层下涌动的暖流,又像浸透树胶水的麻布突然撕裂。

他猛地坐起,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搜寻。那波动似乎来自东南方,带着某种古老河流的淤泥气息与濒死的花香。他从未感知过如此矛盾的灵魂:纯净的生命力包裹着比岩洞更幽邃的死亡气息。

当波动攀至顶峰时,他清晰“听”到了一声跨越时空的恸哭——“为什么是我?”

女声悲怆绝望。

“安静!”他对空气嘶声道,隔壁床铺的啜泣戛然而止。比利·斯塔布斯像被扼住喉咙般涨红了脸,惊恐地蜷进被子。

汤姆满意地感受着掌控力的回归,可指尖却在发颤——那声恸哭让他想起自己蜷缩在孤儿院门廊的冬夜,身体逐渐僵硬的回忆。

“懦弱才会哭泣。”他对自己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可东南方的灵魂波动像钩子,撕开他精心伪装的漠然。他需要知道那是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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