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 常盈仓命案(1 / 1)

十二丈高的风火墙刚染上蟹壳青的晨光没多久,徐绮和谭九鼎就赶到了常盈仓。

檐角铁马叮当作响,预示不祥。此刻这“天下粮仓”的连廒仓房犹如一把锯刀尖刃,在晦暗云层下起伏连绵。

昨夜案发的西公廨区域已被漕运衙门的黑漆封条截断,每往里走一步都嗅到更为浓重的血腥气。

人迹至,寒鸦惊飞,扑腾翅膀丢下乌黑落羽。

正飘在徐绮眼前。

她昨日辛苦追踪的人就死在那边——身着青色棉衬贴里,仰面横卧在排水明沟中,喉间刀口绽开如残月,血迹喷溅在湿寒中几欲成冰,将四周混成一片猩红。

她哈出一口雾气,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,仿佛是自己做了一个荒唐离奇的梦,而此刻头重脚轻就是还未清醒过来。

谭九鼎回头用眼神询问她。她木讷地点了点头。确认死掉的人就是昨日她在赌坊见过的黄璋。

多荒谬的事啊。

不远万里追着线索来,才刚摸到个头绪,就被无情斩断。

徐绮胸腹猝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恶心,冲到远处的排水沟中吐了,肚子里只有茶水也吐得一干二净。

“身上已经开始硬了。”谭九鼎蹲在尸体旁,摸了摸,又用拾来的秸秆顺着伤口探进去试了试深浅,“应该是在丑时到寅时之间没错。”

“谭……宪台大人。”徐绮的脸皱得如一颗浸入苦水的核桃,指了指身边的沟渠。

谭九鼎意会,走过去一看,里面赫然躺着一柄染血的解腕刀。立刻命人捞出,用水冲净秽泥后,刀柄露出“丙”字铸印。

“丙,今年工部颁给各漕运卫所一批丙字号解腕刀,刃宽一寸二分。”谭九鼎补了句,“千户百户几乎人手一把。”

徐绮把帕子围在口鼻上,试图堵住扑涌而来的血腥味,皱眉凑上来问:“是黄璋自己的?”

谭九鼎回头问第一时间带人赶赴封锁现场的大河卫千户:“与黄百户同寮的是哪几个?”

千户官将三个百户推上来。谭九鼎问询:“可能辨认此物?”

三人点头又摇头的,似乎很是犹豫。其中一人拔出自己的刀来示意:“宪台请看,我们的刀几乎一模一样。”

徐绮抻长脖子挨个巡睃一遍,确实,同时掉在地上都难以分辨谁是谁的。硬要说区别的话,就是有的人在刀柄上缠了布条,有的人没有。而沟渠里这把,显然是最原始的模样。

距离尸体这么近,被随意丢弃,似乎就是黄璋自己的。

“去搜,”谭九鼎对着千户下令道,“看看他们廨舍内是否有黄璋的刀。”

徐绮循着现场一寸寸挪动视线,似要把所见之处都刻在脑子里一样。她嘟嘟囔囔提出疑惑:“这么高的墙,怎么断定就是那连环盗窃的贼人所为?”别说是徒手爬,就是给她架个高梯,她也得颤颤悠悠不敢下脚。而更夫报信时很肯定说,封锁了现场的官兵第一时间就放出消息说是那盗贼干的。

这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吗?

可那千户官振振有辞:“常盈仓周垣曾有损毁,这两年一直修葺加固,墙边时有脚架高立,若是以那关于入户的贼人身手,翻墙过来也不是难事。”

徐绮环视一圈,是没见到什么脚架的,于是她脱口而出:“看来那贼人还挺熟悉这里地形的?”

千户像被泥巴堵了嘴,顿时不答了。

去搜廨舍的人很快回来,说没有找到多余解腕刀。“肯定是贼人趁黄百户解手不备,夺了他的刀杀人。”不知谁飞坏吐了这么句。

谭九鼎若有所思,道:“你们再说说黄百户当时行踪。”

三个同寮百户相看一眼,站出个年长的,说:“禀宪台,昨夜卑职等人都已睡下,黄百户才迟迟归来,他躺下一会儿又穿衣起身,说要解手,然后就没见回来。”

“何时发现的?”

“卑职等人睡得沉,听到巡更总甲派人砸门才醒。”

“期间你们没有一个听见异常响动?”

三人纷纷摇头,都表示自己睡熟了。

徐绮小声对谭九鼎说:“茅厕离廨舍并不远,如果黄璋遇袭大叫,怎么也能叫醒一两个了,不会等到有人巡更才发现。黄璋身形并不瘦弱,出手之人必定有些本领,不过……”

“不过?”

徐绮张嘴想答,但又觉得亲自演示会比较清晰,于是绕到谭九鼎的背后,伸出手臂将他半环住,摸向他腰侧又探向怀中。

谭九鼎倏地摁在她不安分的手,挑眉问:“干什么?”

“你看,这动作多别扭啊?”徐绮对他的不自在丝毫没有察觉,一脸认真道,“行凶前还要抢来他的刀?还要动作迅猛到让黄璋没时间喊?一刀毙命?黄璋又没惊扰到旁人,那盗贼偷偷溜走就是,为何要杀他?若是被发现了,那为何黄璋没叫,也没有打斗抵抗?退一步说,既然一开始就打算杀人的话,又为何不自己携带凶器?”

“可这刀必然是凶器。伤口深约有一寸六分,边缘锯齿状,和解腕刀相匹配。”

“我不是怀疑这凶器的真假,而是在想……这把刀真的是黄璋的吗?”

谭九鼎闻言眼色一凛,还没开口说话,耳边骤然传来一串似巨兽拱开水面冰层的破碎声,正以急速惊人的势头朝这边“嘁哩喀喳”地扑来。

众人悚然望去,只见几十个军士的棉甲肩甲相互碰撞,腰刀鞘尾的包铜轻叩节奏,甲裙随奔跑像刀片般翻飞。

在一片呵出的白雾中站定脚跟,左右分列,让出一身跨高头大马之人。

来者唰地下马,皂靴碾碎薄雾。正红织金云雁纹的袍身,外面裹着玄狐大氅。用极缓慢地速度摘下鹿皮手套,而后才不慌不忙走过来,朝谭九鼎拱手微微欠身——

“卑职淮安卫指挥使曾如骥,恭迎宪台大人莅临巡视。谭宪台远途劳顿,若有差遣,卑职必竭力效命。”

谭九鼎屏住一口气,拱手沉声:“曾卫帅不必多礼,本官奉旨巡察,还望协力共襄王事。”

两人嘴上客气,可硝烟味都快熏酸徐绮的鼻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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