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平站在那里,天光大亮,他却像笼罩在密不透风的阴影里,沉郁阴暗。
原本就阴郁的面容,此刻愈发骇人。
云皎皎不由得想到了冥府的鬼魂,也是这般寒津津的。
长平忽而一笑,眼神湿哒哒地黏在云皎皎身上。
“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?既无天赋,又无家世,靠讨好师门求生,就是一只可怜的小哈巴狗。”
“云皎皎,整个宗门只有我肯多看你一眼,你若是听话,我不介意与你双修。”
云皎皎恶心得直反胃,不屑地将长平从头到脚打量一番。
“我连容渊都不要,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瞧得上你?”
“知道自己家世不行,天赋有限,就该静心修炼,少出来丢人现眼。”
“以前是我贱,赏你几个好脸色,往后休要来我面前晃悠,免得污了我的眼!”
她骂得很难听,走得很决绝。
与长平带给她的伤害相比,骂他几句都算以德报怨了。
闲舟听得出神,正要溜走,迎面撞上云皎皎。
他心虚地赔笑:“骂了他,可不许骂我了。”
云皎皎委屈地撇撇嘴,一改方才嚣张冷酷的模样。
“师父,你看到了吧,这就是我在涅火峰的处境。”
“别看我骂人厉害,其实心里可害怕了,您要努力修炼,保护好我。”
闲舟置若罔闻,望着长平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:“以后别骂他了。”
云皎皎不解:“为何?他自己找骂,我还骂不得?”
闲舟一脸严肃:“就在刚刚,你把他骂到聚丹境了,这小子,是有点邪修在身上的。”
“居然?!”
云皎皎方才确实察觉到了一丝气流的涌动,可是一个人仅仅是站在那里挨骂,怎么就能突破境界呢?
“大抵是你把他骂爽了,他心境骤变,突破只在一念之间。”
听了闲舟的话,云皎皎打了个寒战。
从前以为长平只是阴毒,没想到还如此病态。
她可不敢再骂他了,把他骂到修为剧增,第一个死的就是她。
涅火峰的人,真是一个比一个邪门。
——
接下来的日子,云皎皎天天拽着闲舟一道去李玄风那里修炼。
闲舟素来是个惯会偷懒的,奈何如今不仅有师父督促,还有徒弟盯着,想溜之大吉都难。
他不出几日就到了聚丹境,反倒是云皎皎,因缺乏资源,喂不饱灵根,进步缓慢。
今日,李玄风正训斥闲舟怠惰,一位粉衣少女捧着几枚灵果走了进来。
“师尊,这是师父命弟子送来的灵果。”
云皎皎认得她,是灵木峰的弟子,名唤杳杳。
那次她去通天崖采灵草,身受重伤,杳杳私下给她送过灵药。
她冲杳杳笑了笑,杳杳冲她眨眨眼。
李玄风颔首:“放下吧。”
杳杳轻声应是,退了出去。
闲舟手里的灵果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,就被一股力量掠走,重新放回木盘里。
“这是特意给皎皎准备的,你不必吃了。”
李玄风俯身端来木盘,递给云皎皎。
“我吩咐芦雾每日送些灵果灵草过来,聊胜于无,你全吃了吧。”
云皎皎双手接过,芦雾长老不喜欢她,若是知晓金贵的灵果进了她的肚子,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。
她双眸清亮,抿唇一笑,抱着盘子坐到一旁大快朵颐,顺便听闲舟挨训。
这样的日子真好呀,她欢喜地想着。
时光流逝,天衡宗主峰却似被时间遗忘。
日复一日,修炼,进补,画符,平静而充实。
只是单靠灵木峰的果子,无疑是杯水车薪。
云皎皎决定下山碰碰运气,万一又捡到千年妖丹呢?
就算没有妖丹,以她的运气,想必也不会空手而归。
说干就干,云皎皎马不停蹄地背剑下山了。
一路行走,景明人和,什么都没遇着,只捡到一袋灵石。
天黑之前,云皎皎到了一座名为古灯的小镇。
小镇只有一家客栈,整体风格和这座镇子一样,狭小破旧,好在价格便宜,还有饭菜供应。
云皎皎决定在这里落脚一晚,顺便填饱肚子。
老板瞥了眼她的剑,笑眯眯地打探:“姑娘,您从哪来?”
云皎皎淡淡回道:“从青云宗来。”
谎报家门,等于戴上面具,不怕丢人。
青云宗与天衡宗素来不和,闲舟下山卖符箓药丸时,也说自己是青云宗的。
入夜,整座小镇都被施了“沉睡咒”,无人外出走动,只有清脆的虫鸣在窗外叫个不停。
云皎皎奔走了一天,入乡随俗,早早钻入被窝。
奈何被褥散发出湿漉漉的霉气,充斥鼻腔,让她不停地打喷嚏,无法入睡,干脆盘膝而坐,入定冥想。
半梦半醒间,客栈外面传来急促响亮的敲门声,在静谧的深夜,扰得人心慌。
接着是老板的高声应和,以及脚步声。
云皎皎耳力极好,客栈外妇人焦急的哭声清晰可闻。
“冯老板,我家小妮突发重症,快不行了,张大夫也没有法子,您见多识广,去帮我瞧瞧吧。”
“张大夫都没法子,我去了也是徒劳。”
“我给您跪下了!”
“等等,我家今日来了个青云宗的仙人,或许能救小妮,只是这么晚了……”
冯老板迟疑不决时,身着扶光色罗裙的云皎皎持剑从门里出来。
妇人怔了怔,这个年轻姑娘一出现,昏暗的夜晚都随之明亮了几分。
“走吧,带我去看看。”
“这……”
妇人眼神闪烁,局促地愣在原地。
冯老板催促:“仙人都发话了,你只管带路,快些吧。”
“诶,好,好,有劳仙人了。”
妇人点点头,弯腰垂首。
蜡黄的面庞宛如凋零的枫叶,被风往下摁着,再抬不起来。
她走在前头带路,步履缓慢,仿佛脚下灌了铅。
云皎皎温声询问:“大姐,您有几个孩子?您的相公呢?”
语气足够轻柔,还是将妇人吓得一个哆嗦。
“就一个女娃,相公老早就没了。”
妇人声音低低的,至始至终都未曾转身抬头看人。
云皎皎乃是修行之人,耳聪目明,这才能听清她说的话。
“您家小妮得的是什么病?”
“是,是……,我不知道,她突然就病了。”
妇人嗫嚅半天,摇了摇头。
云皎皎握紧熵裁剑,没有继续打听。
她怕自己再多问几句,妇人会吓得瘫到地上。
镇子不大,很快就到了妇人家。
云皎皎按住剑鞘,在院外驻足。
妇人看向院内,又迅速缩回视线:“姑娘,我家妮儿在屋里,有劳了。”
云皎皎斜睨颤抖的妇人,甩出一张符箓。
符箓只飞出半步远,就在空中焚为灰烬。
妇人腿一软,瘫倒在地:“姑娘,你走吧,快走!”
云皎皎拔出熵裁,高喝:“滚出来!”
再往前一步,就是杀人的阵法。